母亲已经躺了一下午,陈艳芳觉得应该让她下床换个姿势活动活动筋骨。母亲站是站不起来的,所谓的活动也就是坐到轮椅上,天晴时在门口的小院里晒晒太阳,阴雨天由傻儿子推着在屋子里瞎转转。瘫痪了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多年了,要下床,必须由陈艳芳替她一点点搬着才能够将身子慢慢往下挪。
见姐姐没理他,傻子弟弟生气了,便提高了声调喊起来:“姐,我饿。姐,我饿。”
正忙着帮母亲往轮椅上挪身子的陈艳芳烦透了,她双手搬着母亲的腿,瞪了一眼弟弟,压低声音说:“别吵!”
傻子弟弟虽然二十六、七岁了,陈艳芳却总把他当成三、四岁的小毛孩。这并非她对弟弟的溺爱,而是因为弟弟虽然年岁增加了,身体长高了,可智力却永远只有这么一点点。由于觉得弟弟实在可怜,陈艳芳对他可以说是疼爱有加,百依百顺。姐弟俩在一起的时候,凡事都有姐姐哄着、护着的傻瓜蛋还从来没有见过姐姐吹胡子瞪眼睛的凶模样。陈艳芳这么凶巴巴的一呵斥,竟把他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哭哭哭,嚎丧啊,你?”
被病魔折腾了这么些年,母亲的脾气变得十分焦躁。傻儿子的啼哭闹得她心烦意乱,她咒骂着,扬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挨了打的傻子并没有将哭声停息,反而更加嚎啕起来。
见弟弟挨打,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陈艳芳心一软,返身来到爬在床面前的弟弟身边,耐着性子哄他说:“乖,乖。好孩子不哭。咱不哭了,啊。姐这就给你烧饭去。”
也许是真的饿得难受,傻子弟弟一边啼哭一边拉着陈艳芳的衣袖说:“呜,呜,我饿。姐,姐,我饿,呜……”
“乖,别哭了啊。姐知道你饿了,我这就给你烧饭去。”
陈艳芳反复的哄了弟弟几遍,返身就要去厨房。可是傻子弟弟却拉着她的衣袖不放,仍旧是一边嚎哭,一边嚷着:“姐,我饿。姐,我饿。”
本来就心里沉甸甸,连气也喘不过来的陈艳芳在弟弟的哭闹声中再也忍不住了,她使劲一甩胳膊挣脱弟弟拉着衣袖的手,拼着全身的力气吼了声:“别哭啦!你烦不烦?”说完,Uww.kansh.她双手捂着脸哭泣着奔进了厨房里。
瞧见平日里温存得就像一只小绵羊似的女儿今天竟然冲着弟弟大吼大叫,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母亲不禁怒火中烧,她望着女儿的背影愣愣地自语道:“她烦了,她终于烦我们娘儿俩了。”猛然间,她手拍着轮椅扶手,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天啦!她烦我们娘儿俩了!”喊完之后便一边哭泣一边怨怨艾艾地数落起了死去的丈夫和正在悲伤与绝望中难以自拔的女儿。
弟弟的嚎啕和母亲的哭泣像潮水一般涌向陈艳芳。正在烧饭的她觉得自己好似一艘不幸触礁的破船,在这股浪潮的推动下离海岸越来越远,渐渐地朝浑浑浊浊的大海深处飘去。
厨房外面的嚎啕和哭泣高一声、低一声,像一记又一记重锤,狠狠撞击着陈艳芳的心房。她觉得自己这艘飘向大海深处的破船已经涌进了满满一舱又咸又苦的海水,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迅速沉没的命运。
一种从未有过的哀痛和幽怨像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紧了她的心。
陈艳芳看了一眼握在手上的切菜刀,泪水夺眶而出。在母亲怨怨艾艾的哭泣、数落声和傻子弟弟无休无止的啼哭声中,陈艳芳狠狠心,咬紧了牙关,她闭上眼睛将刀口按在自己的手腕上使劲一拉。
血,涌了出来。
睁眼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鲜红鲜红的血,陈艳芳恐怖地扔掉带血的菜刀。随着“啊——”的一声,她俩眼发黑,双腿一软,随即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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