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探长鼓励且温和地看着她:“你看到的是?”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快地对望一下。
“是的,那是领导和单在一次活动中的身影。两人坐在一起,这是比较罕见的。因为对方的级别,似乎并没有到可以单独坐在领导旁边的机会。”
她没有往下说。
皮探长虽然有时候精力用在做人上,做事情过于钝,但他显然立即得到了这个意思。他也不想再说什么老式的套话。
“那就是说,领导和单总可能有接触?”他字斟句酌,想表达出准确的意思,既不教条,又尽量准确。
她看着橙色的光:“看上去,可以这么说。”
“虽然这个照片仅设为几天可见,但幸运的是,我已看到,而且产生了正面的催化。可以想到的是,虽然说是高管和高管之间的竞争,这是大概率事件,但争夺的是什么?在这一刻,我想有点清楚。”
皮探长点点头:“的确,这可能是动机。”
她平淡地说:“动机真的要足够大,才能够发生这个事件。的确,高管都有独立办公室和优越的薪水,对时间极为宝贵的掌控,以及四两拨千斤的捷径,事半功倍。但动机应该不止于此,要比高管所带来的还要大的多,无需多言。”
皮探长有点高兴地笑了一下,但眉头又轻轻地皱起来,“比较清楚。但,证据呢?途径?对方没有必要一定承认,那里正好没有视频。”
他本来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答,因为这的确是自己的份内之事。
但是阿溪又很快给出回复。
她再次看着温暖的橙色灯光,“我有个推测,还记得上次在餐厅你吃的红烧牛肉面?”
皮探长不解地说:“是,那有什么?”
阿溪说:“记得你端过来的时候,特别烫,手指也差点烫到。”
“那是因为汤太多,端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沾到碗里。”
“很对。还记得上次注意到穿皮草的坐在沙发上,涂着指甲?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在指甲表面。这么一来只要端着任何一杯饮料,就可以若无其事地把指甲浸在当中。”
皮探长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当然,这只是猜测。如果你有机会检查指甲,相信会有所得。”
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情。虽然这是未经证实的,但以他的专业,要得到验证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片刻他只是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她控制住自己略有成就感的自持,只是简单地说:“也就是突然想起来。”然后又补充说:“要知道一个人喜欢喝什么饮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同理,要知道一个人的喜好,也大概如此。通常会有一个竞争者集合,如果你喜欢吃金枪鱼三明治,那么在这个集合中,熏肉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又想到对泡椒的偏好,几乎拿来炒什么都好吃,泡椒肚片、泡椒鳝片,觉得真是不无道理。谁能抵得过如此发自内心的喜好。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皮探长很有礼貌地道别,走在橙色的灯光下。他的步伐轻松,上好的深色大衣十分暖和。
阿溪回到屋里,事情完成后,反而有点抽空般的感觉。她有点惆怅。又烧壶热水,泡了杯咖啡。现在即使在晚上,咖啡对她也只是助眠的作用。可能因为天气冷,业已进入为期五个月的冬天。喝杯热饮,的确有助于睡眠。
她此时想的却是那虚无缥缈的安全感,时间越长,越没有安全感。很想有人说,到这里来,这是你的港口。但没有办法,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毛四十,或者就是今年吧,有时候不太愿意照镜子,有点担心看到变深的皱纹。还没有得到一点安全感,却进入加速的外貌衰减中。
越往后越没有筹码,自己本来就是个不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
她想,真是没有办法,一筹莫展。
而这些担心和不稳定,的确是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谁都希望在冷冬,有人为自己兜底。可这个人在哪?再想到饭碗,公司到年底通常又会进行架构调整,每每进行一次调整,就会有些职位待定,取消,因为宛如洗牌般,总有人坐不到椅子上。有的人是安全的,那是领导的自己人,所以不管外界争斗如此激烈,这些是妥妥的肥差,但自己就不同,没有安全牌。她不知道怎么办。想到公司,真是十分的矛盾,日益没有议价能力。
刚开始也是志得意满,希望用自己的不懈怠,有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但是没有,没有被用。逐步发展到现在,居然还要感谢这个饭碗为自己的柴米油盐提供周全。她不知道到底是谁低估了谁,还是说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心态极其矛盾,一时还是惆怅。
夜色中万家灯火点起,她想着自己的职业生涯,兜兜转转,一无所获。不是要获得什么,而是要有相应的成就感,以及积累到自己身上。但现在实在捉襟见肘,尴尬不已。她想到小时候家人带她散步,每天晚上都很高兴地在运河边走来走去,回到家里,夏夜充满着栀子花的清香,洗过澡,有檀香扇的香味,然后坐在书桌边定定心。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如此之境遇。身上穿着五百块的羊毛大衣,已经很不错,看上去很经典,自己的眼光一向很不错;拿着一只一千多块的深色皮包,很耐用。全身上下,精打细算,两千块搞定。还是冬装。
但安全感?哪里可以找到安全感,以及稳妥、妥帖、可靠的支撑?
她几乎不想去上班。挤在比自己年轻一轮的青葱中,做着基础职位,十分的不妥;坐在大排档的座位上,没有什么空间;每天在途中用一个多小时,回到家里精疲力竭,只得两个多小时,仅仅是坐着发呆,或是简单的琐事,时间很快就过去。没有自己的时间,受制于人。而且这种用,还不是相辅相成地用,而是有意无意被计算,剥夺发展的用,拿了这些糊口的几个钱,自己就没有什么时间,精力也很是磨损。碌碌无为,真不知所谓何事。
如果再这么上班,每天仍然只得两个多小时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做不出什么,所得仅仅够买柴米油盐的,剩不下几个钱;但不上班,连这点钱都没有。她想来想去,深感无望。冬夜真是不能细想很多事情,又担心脸上长皱纹,决定第二天清早起来做面膜。
她可以分析、推测旁的事情,面对自己的走向不知所措。这里没有清晰的未来。很快一周又过去,周末两天也只能是煮个汤补充能量,稍作休闲。她好想有人可以接住自己,但一想到自己大概率也不具备接住别人的条件,如此这般,哪里有安全感。
想来想去,一时半会睡不着觉,就起来看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之前买过的七十几块的口罩,现在居然做活动只要十九块九,真是买东西如同炒股般。但还是控制住,什么都没有买。之前买的已然够多。想吃的东西太多,巧克力球,巧克力豆,也不急于一时。这几个月还是需要紧衣缩食,直到新年。好在也只有不到两个月就快到新年。
有很多事情要做,却不知从哪里着手。想着上班时的情形,又有人得到独立办公室。她觉得,自己这业已过了十几年的职业生涯,和独立办公室算是不沾边。这么看来,大概率不会有独立办公室。又想着上班实在是没有什么成就感,赚不到什么钱,自己宝贵的十几年金色职业期放在这里,却是一无所获。这是自己不时会一遍遍想到的事情,但也是无解,没有办法。不知怎么面对。困意渐渐来到,她决定先睡一觉,补充些精力再说。这一周来都没有怎么睡好觉,每天睡得太晚,把琐事做出来就已经到了十二点。实在很需要好好睡一觉。甚至没有什么精力来想第二天穿什么衣服,那几件毛衣,穿哪件都可以。
她现在实在太困,没有半点力气去想皮探长怎么着手,怎么搞定整个事情。只要舒舒服服地冲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就可以立即入睡。这不是信不信任别人的问题,而是实在是没有精力想得更多。在工作单位,她只是一个普通员工,虽然攒不下几个钱,但好在不用肩负什么责任;虽然没有独立办公室,坐在大排档的拥挤空间,没有太多隐私,也不能自在地掌握自己的时间,U.ksh.但也不存在德不匹位的压力和往返。
她也算是想清楚,自己和这公司之前不熟悉,也没有什么渊源,所以在这里只能是吃一点饭,得不到太大的发展,也只能如此这般。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想太多自己没有什么选择的事情。那就随波逐流,走到哪里看哪里。还能怎么办。
此时此刻,皮探长也没有入睡。他还固执地坐在书桌前,想一点事情。在刚开始介入的时候,他以为是充满优越感的高管和颇为复杂的中层、平庸的普通员工之间的交织往来,充满着看不到的嫉妒,四十左右的女人,正是青葱消退之时,由于各种原因,发展差距较大。尽管不清楚在争夺什么,但现在,当河流一点点褪去,事情的由来渐渐显现。没有想到的是,已经有的人却想要更多。他随即又现实地想到,现在竞争过于激烈,哪里还有什么多少宠爱于一身,事物更迭太快,可选择的太多。
然而每个人的期望也是分层级的,他想,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种田的农民希望麦子长得好些,磨出来的面粉做出来的馍更香,又大又蓬松;回到这里,普通员工希望自己的饭碗尽可能地长一点,可以多呆几年,最好越长时间越好,不要那么快就被青葱取代;中层就有了“争”的资格,想要待遇更好,或者说保住自己现有的待遇;而高层更是有直接争宠的门票,想要一直有优越的高人一等的条件,以及不要被新涌上来的高管所取代。真是不进则退。
接着他也没有时间想更多,因为眼皮开始发沉,屋子暖暖和和,他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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