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晨娘给我拿了一个小马扎,找了个阴凉地,让我坐下等着,说“你在这先等等吧,家里乱,不方便你进去,其实我也姓石,按辈分,和你爸一辈,你还得喊我声姑呢,哈哈”
我至今仍然记得,列晨娘是位高个子,爱笑爽朗的人,她热情开朗,虽然与列晨的腼腆内向,形成明显反差,但他们与邻里之间那种本真的友好,给年小的我,留下了乡村美好最初印象。那天中午,太阳仍然炙热的催人流汗,我却并不感到痛苦,前提是,我并不知道,上天曾经给这家人,留下过深深苦难。
在列晨八百里加急般通风报信之下,三姑一家四口,慌忙不迭地向村里赶来。
闭上眼睛,就能想出一幅画面。
列晨光着膀子,飞奔地跑在松兴屯满是泥土麦秆的树间小道上,站在刚刚收割完麦子的地头之上,捧着手喊,石老师,你侄子让狗咬了!石老师,你侄子让狗咬了!呼吸一深一浅的他,肯定还要喊,宝宝,快回家吧,你表弟让狗给咬了!宝宝,快回家吧,你表弟让狗给咬了!
强大的声贝,伴着清脆嗓音,淳朴简短的讯息,在一望无际的松兴屯平原上回响着,在地里忙活的男男女女,还有在池湾边配比农药的老老少少,都会侧着耳朵留意,这被公开发布的小道消息,内容无须任何人审核,但里面承载的讯息让人玩味。大家恨不得瞬时间放下手里的活路,互相分享自己已经得知的消息,或是赶紧坐在地头树荫凉下,慢慢分析,石老师的侄子让狗咬了?她的哪个侄子?让谁家的狗?咬的是重是轻?用不用送县医院?
三姑一定是丢下手里的农具,喊着三姑夫扭头就往回跑,表哥宝宝和表姐佩佩,务必要收罗一下农具,随即赶来,三姑肯定是越在前头跑越快,转身就跺着脚,嫌胖胖的三姑夫跑得慢,一边跑一边悬着一颗心,悬着的一颗心,让她轻盈的脚步迈地更快,但三姑夫使劲了全身力气,也还是呼哧呼哧地低着头使劲跑啊跑。
一进列晨家的大门,三姑就伸着手过来抱我,满身泥土的味道,压得我喘不过气,接着就开始检查我腿上的伤口,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胖胖的三姑夫,自责地低下头,念叨着,这他娘了猴的,怎么弄的,不停地叹着气。
三姑朝着姑父喊道:“还不是你,俺二弟就说这两天孩子要来,非觉着还早,都出去下地干活。”三姑夫也觉得无话可说,只好把心里的窝囊硬生生憋着,他本身就是个言语不多的人,无法向城里亲戚交代的难受,更让他的脸涨得通红。
当然,身为大队会计的他,能够在突发状况下,表现出在家里主事的高素质,虽然皱着眉头,还是安慰地问我“感觉着疼不疼?还能走动的话,咱先去打个疫苗”,接着向列晨娘表达了感谢,“真亏着你了,要不孩子真是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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