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银白里,有一行运送粮食的商队艰难地前进着。山路本就崎岖,加上已有半尺厚的积雪,在这天寒地冻的楚国边界里,实在教赶路的人头疼不已。不一会儿,队伍便停滞在半山腰上,任由拖着几车稻米的骡子们歇口气。
天上依旧还落着些细碎的雪,不大,只是携着寒风透进装着粮食的木箱里,引出一道清脆的喷嚏声。
队伍里领头的一人坐在车前朝后头望来,他松了松攥着骡子的缰绳喊道:“老王头,这才刚出了村子,你便受了凉打这么响的喷嚏,是不是昨晚跟媳妇一宿没睡哇!”
“去你的!”在队伍后方的大汉不忿道,也不顾前方几人陆续传来的嗤笑声,跳下了车,便走到车后载着的木箱旁,略有迟疑地便要凑近木箱的缝隙里看去。
恰好此时又有一阵寒风袭来,眼见得落雪落得越来越密,像团在一起的鹅毛砸了下来。
“不好。雪怕是又要下大了,过了这座山便是稷山长城,我们得快些启程赶路了。”
领头之人催促道,连忙拽紧缰绳便要出发。
队伍的最后方,木箱之外,正要凑近察看的大汉听闻,这才悻悻然止住,回了驾车的位置。
直到木箱重新颠簸起来,便知队伍又将行去,有人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尽管外头寒风呼啸,狭窄的木箱里又堆满了装着稻米的麻袋,陈鹿灵能活动的地方很小,但他依旧兴致盎然,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透过缝隙看着外头银白的雪景。
他终于离开了小平原,离开了那座村子,离开了那如同如来佛的爷爷手里的五指山……
他从来不是戏本里的那只有些可怜的猴儿,但有能力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对于很多人,他并不那么可怜,但对于苛求自己听话的爷爷来说,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大闹那么一场天宫。
但是,他只能做到躲进木箱里,将一切抛掷脑后,除却已经饥肠辘辘的肚子。
“咕——”
陈鹿灵摸了摸肚皮,取出包裹里的一只大饼,就着雪景,啃吃了起来,周遭,忽然又响起苏掌柜的话语来。
“鹿儿哥,我没有躲着你,只是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面对你。那天夜里,我爹神神秘秘地把我带到山里躲了起来,我不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追问我爹之后才知道,原来白日里那些马匪拦下过我爹爹卖粮食的车队,却只是追问村子里是不是有先生这号人,还有诸如先生姓名之类。我,我……愧对先生,若不是我爹,先生又怎会……”
“你放心,鹿儿哥。你走之后,我一定会照顾好绾绾姐。我知道鹿儿哥从来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哪怕没学好武功以后回来,找我爹报仇也好,娶绾绾姐为娘们也好,我一定都站在鹿儿哥这边。鹿儿哥,好多年了我没敢告诉你,当年我后娘其实不是难产死的,而是我掐着她的脖子勒死她的……谁不让我活,我就不让她活;谁对我好,我就一辈子对他好。鹿儿哥,对不起,我想过掐死我爹给先生报仇,但他毕竟是我爹啊——我实在下不了手,如果有一天,绾绾姐知道了,我会亲手把我爹掐死,以慰我们先生在天之灵。但在那之前,鹿儿哥,便让我爹多活个几年吧。”
“鹿儿哥,一路走好。苏掌柜,苏掌柜一定开天底下最大的粮食铺子,让很多人都能吃上饱饭,不会跟我小时候一样饿肚子。”
有飞雪依旧渗进木箱里,却不再颠簸。
许多赤焰马无声地停驻在雪野里,拦住了车队。
在众人讶异及恐惧的神色里,那些足以让许多人颤栗的十几把长剑只是停留于风雪中。
某位领头的红衣女子背着一块黑布与身下的赤焰马化为一色,在银白里那一抹绛色尤为引入注目。
……
……
陈初意驾着赤焰马,狂奔于雪地,彷佛将崎岖的山野视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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