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斌走进小窑,小心翼翼地靠在弹花机子上,就这样目不转睛看着爱芳。爱芳还道是虎斌今天那一阵风吹得不对,也没有顾得上盘问,两个人就这样不言不语共处了半个小时。
“你最近去县城一趟,给你买上几身新衣服,快过冬了,给你买上一件羽绒服,我听说城里人都时兴穿这个。”
虎斌率先打破了这一份安静。
“买啥羽绒服呢,贵的跟啥一样。我自己棉花做的棉衣就能穿,自己的料子,还暖和。花那个钱干啥?”爱芳但是觉得虎斌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希望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粗糙汉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细心和大方。
“哎呀,让你买你就去买,花不了几个钱,等玉米卖了就赶紧去。你是我老婆,我不心疼你心疼谁?”
“我不要,我就不要,有了这钱咱干啥不行,非要把钱花在刀把上。”她继续说道,“对了,永明快要上大学了,咱不如把这钱给娃买些新衣服啥的,让娃去省城读书也不至于太过寒酸,让同学笑话。”
虎斌一怔,他没有想到爱芳宁愿给永明买些新衣服也不愿意给自己买,他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这么无私对待儿子的继母,况且爱芳年龄小,大不了永明几岁,按道理来说是不会这么快就产生这么好的母子情谊的。
他认为,爱芳八成是对永明也有一些其他的心思了。他倒是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把内心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硬生生扑灭。但这事情却像一个种子一样在他心里埋下了永难祛除的根。
后来永明将要上学的时候,虎斌看到爱芳将他的书包和行李箱塞得满满登登,这里面有干粮,有衣服,有棉被,有各种各样生活必需品。他心里想:这狗娘们,果真是心里头对永明有感情了,亏我一天对你那么好,让你买新衣服,良心都让狗吃了。
他没有和爱芳一起去送永明,只是一个人在家里睡了半天,不吃不喝,更没有下地去干活。
其他他不知道的是,爱芳是真没有对永明产生任何的情愫,她之所以对永明如此之好是因为她的同理心。永明和她有极其类似的经历,甚至永明的童年经历比她还要惨痛得多。他不仅早早失去了父亲,母亲也是很快去世,爱芳深知这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是多大的打击。
她还清楚的记得小时候母亲被父亲按在窑门口的石岸子上往死了打,打罢之后继续拿着家里仅有的存钱去玩骰子,转老碗。母亲鼻青脸肿,泪水肆意横流,嘴里源源不断流淌着黑红色浓稠的血液。母亲就这样死死的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缓缓起身往前院走去,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只听到“噗通”一声,母亲跳进了院外的水井里。
她在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躺在家里一块破烂三合板制成的棺材里,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色和呼吸。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死亡的概念,但她清楚的知道,她自此是没有母亲了的。
所以她是最能理解永明,也最后心疼永明的人。她自然知道永明把同学送给的速溶咖啡冲给她喝,把一个个课本中看到的有趣的历史故事讲给她听是早已对她产生了超脱母子以外的情愫。但她选择了默不作声和绝对包容,她不算受害者,却默默地不发作,导致自己内心疲惫不堪。
事实上,这世界上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误会和矛盾都是因为缺乏沟通和理解产生的,然后沟通没有发生,是决计谈不到理解的范畴的。同时,虎斌在发现这事情的时候也并未发作,二人如此默契的操作,反而给后面的祸事深深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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